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,但闵玧琪清醒的时候，一直都表现得很正常。
他不抗拒跟李水京一起出门走走,兴致来了还吵着要秀厨艺,每顿饭都吃得很香。
单看他这表现，实在是正常得过了头,完全不像是一名抑郁症患者。
他伪装得太好,让李水京都找不到丝毫破绽。
可就在过了一周后，李水京渐渐意识到了不对。
他变得越来越萎靡,肉眼可见地清减了不少,有的时候叫他,他好半天才动作迟缓地应一声。
就好像……一个快要没电的电动玩偶。
李水京专门弄了一个绿色的小本本，记录他的日常琐事,然后上网搜索抑郁症症状，一项项比对。
-嗜睡，对上了。
-没有节食却体重明显下降，对上了。
-疲劳或无精打采,对上了。
-反应迟钝,对上了。
-反复想到死……
李水京停下笔,把这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，最后还是用记号笔在后面写上了三个字：观望中。
意识到了闵玧琪的不对劲,李水京开始有意识地观察他。
她知道在她面前,闵玧琪会尽力装作很正常的样子,所以她偶尔会“不经意”地给他留一些个人空间。
吃饭的时候,她中途离席假装要去给手机充个电,实际上却暗暗躲在一边。
闵玧琪碗里扒拉了许久都没动几口的饭，全部被他趁机倒进了垃圾桶。
他只夹了根青菜，有一口没一口地在那儿啃。
-食欲不振，对上了。
一天有那么一次，闵玧琪会说下去买点东西，然后穿上鞋就独自出了门，过了许久才会回来。
那么明显的异样，李水京想不注意都难。
一次等他进了电梯之后，李水京就悄悄跟了上去。
闵玧琪只顾埋头在小区里走，耳朵里插着耳机，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。眼睛看不见别人、耳朵也听不见其它声音。
自然也没有发现，身后偷偷尾随的李水京。
李水京跟了他一路，却看到说是要去超市的他随便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，然后……静静地发呆。
如果不是偷偷跟了出来，李水京恐怕不会见到他这一面。彻彻底底地放空了大脑，像尊没有情绪和生气的木偶，只会呼气吐气。听着忧伤的音乐，活在自己BGM中，像是累极了的旅人，停下来喘口气。那双眼睛黯淡、悲凉，里面透不出一丝的光，仿佛他的身体还活着，灵魂却已死去。
-意志消沉，对上了。
“闵松月，你陪我一起睡好不好？”
李水京站在门口，眼巴巴地望着坐在电脑前又准备熬到不知几点的闵玧琪。
闵玧琪动作微微一滞，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，头也不回地道：“你先睡吧，我还不知道要多晚呢。”
“今天不能早点睡吗？”
“早点睡，我睡不着。”
李水京咬了咬唇，“那我等你一起好吗？”
她似乎铁了心要跟闵玧琪一起睡，闵玧琪不走，她就搬条椅子趴在一边等着。
即使精神已经很困倦了，也还是在强行耗着。
闵玧琪目光微微倾斜，看着她慢慢阖上了那双水润的大眼睛，长长的睫毛像蝶翼一样舒展，在白嫩的皮肤上打下一圈阴影。
其实是很寻常的一幕，落在闵玧琪眼里却无端令他刺痛。
李水京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，珍而重之地放在了床上。那个人似眷恋地摸了摸她的脸，把她箍在了他的怀里。
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，她忽然发现抱着她的人身体在颤抖。
“水京……”他压抑着哭腔，断断续续地对她道：“对不起……我对不起……”
李水京心头一紧，面露茫然，手抬起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脑后。
“我对不起你，原谅我……”
李水京像顺毛一样，不断地抚着他的发，听着他颠来倒去的道歉。
“我不是故意要那么对你的，是……不是，我不想那样对你，可是我控制不住。”
“对不起，真的对不起……”
“谢谢你，谢谢你陪着我，如果没有你，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”
“水京你知道吗，我真的很爱你。”
“我爱你……胜过我自己的生命。”
“为什么我总是让你难过呢？为什么总是让你担心？”
“我不想的，真的不想。如果可以，我也想做一个……可以让你幸福的人。”
“你打我吧水京，我不该那样的……我就是个混蛋！我答应你的，我没有做到。我做不到……我不能没有你……”
“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？”
……
“如果有来世，我想做一个孝子，听爸爸妈妈的话，不碰音乐，好好学习。”
“如果有来世，我想做一个好丈夫，从相遇的那一刻开始爱你，换我来照顾你。”
“水京……你说好不好？”
李水京死命克制着喉咙里的悲鸣，泪水涟涟地抱紧他的脖子。
“好……”她声音哑的不成样子，几乎只发出了一个气音。
“我等你……来世，我们也要在一起。”
*
-感觉过多的、不恰当的内疚，对上了。
*
黑夜里一片寂静，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雪。
闵玧琪缩在被子里不愿起床，却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楼下叫他，是李水京的声音。
“松！月！！！”
闵玧琪艰难地睁开眼，爬起来推开了窗子。